1895年,臺灣成為日本的殖民地,在「國號」、年代上,臺灣人民經歷國籍歸屬的變更,從「大清帝國」到「大日本帝國」,臺灣人民站在時代的裂縫上,從語言、日常生活到教育、經濟體系等,進入日本殖民體系所帶來的近代化。
這是所有臺灣人必須面對的變化,從物質生活的改變,到精神上所產生的矛盾、轉變,以致顛覆日常習慣、宗教信仰等。面對臺灣總督府的種種政策,例如「內地延長主義」,其實是內地不延長、同化政策是日臺不同調,臺灣人不得不接受被殖民的事實。1920年代,日本大正時期的知識大爆炸衝擊臺灣的知識分子,揭竿而起的是文學、政治運動,臺灣人民走向蔡培火所說的「臺灣乃帝國的臺灣,同時亦為我等臺灣人之臺灣」,這反映在文學或政治社會的競合場上,臺日之間帶著階級、身份差異,對視彼此腳尖,跳著小步舞曲,步伐有競有合。臺灣作家勇於挑戰,追求新興思潮,而共同生活在這土地上的日本人,也為臺灣文學的發展創發出不同的風景。此區以「想想」為題,呈現臺日文學之間的思潮交會、思想衝突以及運動的競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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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6月17日,臺灣總督府在臺北正式宣佈「始政」,臺灣人民從日常生活到語言教育,重新被日本的近代化形塑,過去的傳統、熟悉的事物逐漸消逝,臺灣人站在裂縫上不得不迎對、抵抗、接受、改變。
1918年美國威爾遜總統提出「十四點和平原則」,以「民族自決」為核心,影響世界各民族包括東亞等都面臨了千古未有的大變局,臺灣在此時走向了「殖民近代化」,也培育了一批走進西洋近代文化思潮的新青年,他們面對現實社會的歧視, 形成「臺灣人意識」。而受自由民主主義、文學浪潮的日本知識分子亦懷抱著人道主義的心志,在帝國主義下,藉由臺日的合作、交流,為黑暗處境透射五彩春光。 本區以「同文異族,生活重組」,說一個臺灣人跨越時代的故事,以「喝一口洋墨水, 疊一塊敲門磚」看知識分子,透過文學養成、思想躍進,奮力的刺破黑幕,只因「阮是開拓者,不是憨奴才」,臺灣即使在殖民處境,仍需有自己的表情與姿態。
- •臺南勞工會門口合照 林文哲家族提供
同文異族,生活重組•芝山嚴 國立台灣歷史博物館提供除環境衛生而外他一概不管,但是事關衛生他卻管得很起勁,而且管得有恆,大有十年如一日之概。他的生活真如標準的鐘錶一樣,幾點幾分一定到那一條馬路,所以他所經過的路線,人家都提前打掃馬路,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吾鄉的家家戶戶,每早起來打掃馬路便成為生活習慣之一。
——葉榮鐘,〈我的青少年生活〉乙未年,日本下關春帆樓,一家料理店,杯觥交錯之際,清國與日本「撨」出臺灣的未來。在情感與日常生活上,臺灣面臨極大的突變:語言、服裝、日常生活等都不一樣了。為了徹底改變臺灣人的風俗文化,臺灣總督府亦積極改造教育體制,於臺北近郊設「芝山巖學堂」,是為統治教育的開始。
衝擊不斷的日治初期,臺灣人逐漸走向漢和交界,同文異族,看似熟悉其實陌生,如同生活的轉變,從時辰到點鐘,從泥土路到柏油路,隨著日帝近代化的腳步,臺灣也走向「乾淨」、「整潔」、「有禮」、「遵守時間」的境地。
- •陳澄波畫作「夏日街景』 臺北市立美術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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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一口洋墨水,疊一塊敲門磚
從明治到大正時期,日本思潮及文學作品的轉入,成為臺灣知識分子走向世界的一個媒介,從日本本國到殖民地臺灣,是渴望從舊秩序解放建設新社會,也是知識大爆炸的時代。臺灣新文學的運動順勢而生,開展出獨特的風景,一個屬於臺灣的時代,儘管帶著帝國主義的色彩,站在時代浪頭上的知識分子,眼睛,是閃閃發亮的。
力爭上游!是1920年代臺灣知識分子唯一的念頭。在殖民地的狹縫中,有作家積極向當時的中央文壇前進,為自己疊一塊扣敲世界文學大門的磚頭,如龍瑛宗、楊逵、呂赫若等人;又有畫家亦然,第一位以油畫入選日本「帝展」的陳澄波,被稱為「臺展三少年」的陳進、林玉山與郭雪湖,這些都引起當時臺日文化界相當大的震撼。
臺灣知識分子就在經歷衝擊、挫敗、掙扎仍奮力一搏的種種過程中闢建出路,也為臺灣人民尋找生活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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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是開拓者,不是憨奴才
1914年12月20日,「臺灣同化會」在臺灣鐵道飯店舉行成立大會,日本政治家如板垣退助、田川大吉郎等來臺宣導。1921年10月17日,一批接受西方近代思想觀念洗禮的臺灣新青年,以提升臺灣文化為宗旨,成立了「臺灣文化協會」。那是引爆自覺的年代,文化、教育、政治社會等議題,透過知識分子的社會實踐,從北到南,萌生了蓬勃的朝氣:臺灣人不要做憨奴才,「臺灣雖是帝國的臺灣但也是臺灣人的臺灣」。透過發行刊物、成立讀報社、辦理通俗講習會、演講會、夏季學校等方式,在全島進行一場又一場的「文化啟蒙運動」。彼時那也是屬於整個世界的自覺運動,「弱小民族自決」成為一個「啟蒙」的宣告,吹響文化運動的號角。那直達雲霄的聲響,一直延續至今,成為臺灣人重要的文化記憶。
- •民眾黨第二次黨代表大會開會照 林文哲家族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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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普羅、走進民間!
知識分子與大眾聯盟戰線的時代。
1920年代中末期到1930年代初期,文藝大眾化的風潮興起,新一波文學思潮結合了時下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追求者,臺日知識分子再次結盟。
然而文學觀的差異,在臺灣的文壇上產生論爭,進入1937年戰時體制時局,皇民奉公會所舉辦的大東亞文學會議上,發生「糞寫實主義」,延伸出皇民文學的討論,臺日作家有了短暫的交戰火花。面對帝國緊繃的戰爭,作家的書寫也受到限制,部份作家開發了常民生活、民間習俗等題材,《民俗臺灣》即是一個重要的園地,而由臺灣知識分子進行的民間文學的調查工作也在此時期展開。進入戰時體制的文壇,在臺日人持續唯美創作,西川滿的《媽祖》是一個典型的例子。臺日作家藉由作品從論爭到刻畫臺灣人民的表情,本區以「街頭力量,文學命脈」、「沈寂島嶼,人民表情」作為1930-40年的紀錄。
- •臺灣民眾黨演講通知 莊明正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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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力量、文學命脈
1920 年代中期至1940 年代,臺灣底層人民面對來自製糖會社、日本人退職官吏、日本企業會社、臺灣人買辦地主階級以及總督府所造成的不公不義,使得普羅大眾走上街頭,農工社會運動團體臺日農工組織跨海團結,抵抗資本主義的剝削。
1943 年間臺灣文壇爆發了糞寫實主義文學論爭, 以西川滿為首的《文藝臺灣》作家將臺籍作家慣用的現實主義輕蔑地冠之以「糞」字,並指稱他們只會描寫家族問題及陋俗,直接點名批判其沒有皇民意識。楊逵等人挺身與全力推動皇民文學的西川滿等人成為論敵,一方面是基於長期以來對日人作家外地文學論與浪漫主義耽美文風的不滿;另一方面乃源於對以文學協力戰爭的極力抗拒。殖民地支配階級與被支配階級在文學與文化基本立場上的相異之處,透過這次的文學論爭清晰可見。
島嶼圖象,人民表情•臺南州廳 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提供所謂的民間文學,可以說是先民所共同感到的情緒,是他們的詩的想像力的總計,也是思惟宇宙萬物的一種答案,同時也就是民眾的思想行動的無形的支配者。
──李獻璋,《臺灣民間文學集》日本於統治初期以舊慣調查為目的採集臺灣民間歌謠,從《臺灣慣習記事》(1901-1907)到平澤丁東《臺灣の歌謠と名著物語》等持續到戰爭時期尚有臺日合編的《民俗臺灣》,透過整理民間材料,掌握臺灣人民的生活面貌。對於臺灣作家而言,因為關注在土地及人民,所產生的民間文學則反應普羅大眾的共同情感,這是臺灣超越日人在臺採集民間文學的證明,呈現了1930年代的臺灣文學的發展歷程。而投入其中的郭秋生、黃石輝、賴和、莊垂勝等人在報章上提出民間文學蒐集及書寫的重要,到了1936年則有李獻璋集大成的出版《臺灣民間文學集》後,則為臺灣文學的發展立下重要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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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7月中日戰爭爆發後,臺灣總督府全面推動皇民化運動,1943年成立臺灣文學奉公會,致力於皇民文學會議及文學集的出版。隨著日帝的勢力擴張,進入中國地盤之際,強調「日支一家」,關於中國古典文學的日譯工作,成為臺灣作家避免寫作逢迎的政策文學一種方式。而標榜作為茶餘飯後消遣之用的通俗文藝刊物《風月報》、《南方》也成為作家另一種發表的方式。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發表敗戰宣言終結大東亞共榮圈的幻想。然隨即接管的國民政府,臺灣再度被「翻轉」到另一個政權,直到1960年代前,臺日之間甚少交流,然而在1964年6月創刊的《笠》,臺日重啟交流,臺灣作家以翻譯的方式,引介日本文學予戰後世代者,這是接觸世界文學的方法,彼時尚有英美文學,也正透過《現代文學》的系統傳入。
本區以「決戰時期的想像共同體」及「遠走他鄉成故鄉」、「翻譯翻轉」描繪變遷的時局。
- •臺南州廳 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提供
決戰時期的想像共同體•皇民教育 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提供午後回將軍老家,著手進行正廳改善之工作。首先取下觀音佛祖像,換上明治天皇的遺像;取下普陀岩換上日本國旗;取下佛法對句,換上天皇的「教育敕語」。──吳新榮,1938年5月29日,《吳新榮日記》
1941年大東亞戰爭爆發以後,在「文化翼贊」的號召下,作家必須書寫「皇民文學」,帝國主義的發展直接影響臺灣社會與文壇。而人民生活也在這些運動下,產生了極大的變化。執行皇民運動的日本文學報國會、臺灣文學奉公會掌管文壇活動,楊逵曾經這樣說:「當大東亞幾億人,各個都不是被迫而是志願貢獻心力時,那將是多麼美好」。可見臺灣作家無論自願或非自願都無法完全迴避政策文學。
彼時無涉政治的通俗文藝作品,得以刊載在《風月報》、《南方》等漢文欄版面,例如吳漫沙的〈韮菜花〉等,也受讀者喜愛,並廣為流傳,卻也成為東亞親善形象的一種代表。
- •歡迎國軍 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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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走他鄉成故鄉
1945年8月終戰,10月陳儀政府來臺,彼時的臺灣已與中國在語言、生活習慣上產生非常大的差距,許多可能的衝突,如不定時炸彈佈滿在人的心底,一觸即發。慣用日語書寫的作家在這樣的氛圍下,發表的空間非常有限,僅有龍瑛宗於1946年3月主持的《中華日報》日文版文藝欄,提供慣用日文寫作的作家創作園地,題材不限,多元且充滿變化,然這樣的空間很快在同年10月被廢止。1947年爆發二二八事件,不少知識分子受害或走避日本,如王育德、邱永漢等人無法再歸鄉,後來在日本從事臺灣獨立運動、財金經濟等事業,而後尚有戴國煇、張良澤等人,由此發展出一片研究臺灣文學及歷史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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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翻轉
臺日之間的交流,透過文學,突破政治的限制,在1987年解嚴前後,跨越日本統治的作家靜靜為斷裂的時代以作品來縫補,翻譯,就是一個方式。1964年6月《笠》的創刊號起即有日文詩、詩論、詩史的譯介,例如陳千武翻譯北園克衛的作品、桓夫(陳千武筆名)、錦連合譯村野四郎作品、吳瀛濤編著的〈日本現代詩史〉,等。而1970年代前往日本教書的詩人葉笛;研究日本古典文學的學者林文月等,也先後中譯了日本許多重要的作品。
1980年代,日本學者開始研究臺灣文學,切入的角度,與日本統治時期的「外地內地」不同,他們以「外國文學」作為比較視角,進行分析,視臺灣與世界各國一樣,擁有獨特、主體性的文學。2010年國立臺灣文學館成立「臺灣文學外譯中心」,培植、補助翻譯人才及作品,如《巨流河》、《臺灣新文學史》日譯版都是近年來重要的發表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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